文/六神磊磊
一
(相關資料圖)
我的主業,是讀金庸小說。在金庸的筆下有一種人,叫蒙面人。這種人沒有身份,沒有名字,整天蒙著面,活像是終身全臉型口罩愛好者,主要工作就是一樣:專門打不識相的。
在《笑傲江湖》里,就有一個很精彩的蒙面人的故事。
當時,華山派令狐沖一行人出差前往嵩山,路過藥王廟,突然遇到一伙蒙面人攔路。令狐沖還以為是要掃碼呢,老老實實掏手機,誰想蒙面人手拿兵器,刀槍劍戟,斧鉞鉤叉,拐子流星,把華山派打了個鼻青臉腫,眼鏡手機都砸了,打完居然還沒忘記擦了指紋。
華山派的捂著紅腫的臉,從頭到尾都稀里糊涂:這幫人是誰?
那么華山派為什么挨打呢?書上寫得很明白,因為他們要去嵩山“評理”。
不“評理”,就沒有蒙面人;一“評理”,蒙面人就來了,拳頭就來了。你華山派不好好呆在華山,跑去嵩山評什么理?狗不理?
二
假如故事只是這樣,那金庸小說還談不上深刻,金庸還算不上是武俠宗師。
更深刻的是,金庸還寫出一個人間真實:在“蒙面人”的身邊,往往還有“有面人”,就是不蒙面的、有身份、有名字、有單位的。
好比藥王廟,華山派在被“蒙面人”胖揍了一頓之后,“有面人”出現了——只聽馬蹄聲的的,嵩山派的一行人來了,說喲喲喲這不是華山派的朋友嗎?不是來評理的嗎?怎么給打成這樣了?嘖嘖嘖說了不要走夜路嘛!咋這么不小心呢?
你問他們認不認識蒙面人?答案必定是不認識;問他們了解不了解原委,答案多半是不了解。就好像華山派的質問嵩山派的:這伙蒙面人到底是誰?嵩山派的便反問:對啊對啊,是誰啊?蒙面人則說對啊對啊,我們到底是誰啊?嵩山派的說奶奶的我管你們是誰,反正我們不知道你們是誰,你們最好照著詞說!
三
在藥王廟這些小地方的江湖上,蒙面人不是蒙面人,是薛定諤的蒙面人。
他們忽來忽去,亦兵亦民,蒙上面就能戰斗,摘了面罩就是普通人,仿佛一葉歸大海,聚是打記者,散是滿天星。
他們的身份仿佛成了極難搞清的事。別誤會,要搞清的事情,隨時可以搞清,好像兩年前當地鬧的一件事:有人在群里說了一句社區書記的壞話,馬上就被搞清楚了,名字住址,搞得清清楚楚,當事人馬上被搞到藥王廟去了。
要搞不清的事情,那可就非常難搞清。譬如學校的老師于工作日在河里撿石頭被淹死,為什么去的河里?誰要求他們去的?這么點事,兩句話就問明白了的,可就是搞不清。
又比如記者在織金縣采訪這件事挨揍,一個沒比藥王廟大多少的縣城,打人的據說還曾開著奧迪車,這么容易搞清的事,愣是一直搞不清誰打的。
然后還有人在旁邊說風涼話:嘖嘖嘖,說了不要走夜路嘛!咋這么不小心呢?
四
說個趣事吧,織金的旅游資源是不錯的,現在正在吸引游客,說要“擦亮織金招牌,促進旅游消費”。前些天聽說還來了重慶,要“引客入織”,還專門召開了推介會。
問題是,華山派去了都挨蒙面人的打,誰還敢去藥王廟啊?還怎么擦亮招牌啊?難道是“歡迎旅游,不許采訪,河里別撿石頭?”
我就很同情織金別的戰線上的朋友們,蒙面人這一鬧,抵消了多少織金人、乃至畢節人辛辛苦苦的工作成果啊?白瞎了多少當地上上下下從領導到群眾苦干實干積累的口碑啊?
關于這個事網上還傳了一張圖,大意是:記者采訪不當,當地打人不妥,問你支持誰?
你問我支持誰?我支持真相。一切有利于披露真相的,都是該支持的;一切試圖掩蓋真相的,歪曲真相的,都是該反對的。
聽說現在打人的三個蒙面人已經被控制了。就看這一次,金庸的預言準不準,查不查得出到底蒙面人是誰?
-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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